滿滿充斥著喻靈瀟瞳孔的是子鄔那張陰險而讓人作嘔的臉孔，可喻靈瀟一動未動，甚至乖巧的閉上了眼睛。

這是她的選擇，她很清楚，拿她的命換傅昀之的命，也是這世上最值當的交易。

枯糙的落葉被吹的淩亂，本是晴天，臨近夜幕卻陰風四起，鬼哭聲攛掇著心死之人，好像在告訴他們，一切掙紮都是沒有意義的。

喻靈瀟靜靜的等著，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的等著，可眼角卻被溢出來的液體浸的發澀，尤其是她的腦海中又情不自禁產生的瞬息萬變的各種場景。

她忍不住回憶，回憶自己這渾渾噩噩的一生，最值得寬慰的，怕也就是認識了傅昀之這個人。

他為了她所付出的，喻靈瀟知道的亦或是她不知道的，太多太多了，哪怕是眼前的此時此刻，亦是如此。

等待中的疼痛久久沒有到來，喻靈瀟疑惑的睜開眼睛。隨後而來的姜訣稍遲了一步，卻同是錯愕的停下了腳步。

傅昀之血色的身影也不知是何時擋到喻靈瀟的身前的，他還在不斷的流血，從各處猙獰的傷口裏汩汩流出來，滴落在地上彎彎曲曲的游走在枯萎的雜草間。

而此刻，尖銳的靈器頂端出現在他左側的後脊背，那是心臟的位置，被完全穿透之後刺破了後背的皮膚，露出一尺有餘的長度。

恍惚中，喻靈瀟似乎聽到子鄔道了句“冥頑不靈”，然後異物從傅昀之的身體抽了出去，血濺在喻靈瀟的臉上，她被那灼熱的溫度燙的一陣顫栗。

“傅昀之……”她在心中囁嚅，瞪大的眼睛似乎還不能徹底看明白眼前發生的事情，她只是腦中一片空白的看著那人慢慢倒下，倒在了她的懷中。

傅昀之……

她伸出手，無法克制住的顫抖，就那麽哆哆嗦嗦的撫摸上傅昀之的臉。他吐了太多的血，臉上都被血沾滿了，喻靈瀟便小心翼翼的給他擦了擦，怎麽擦也擦不幹凈。

“別哭……”

她哭了麽？喻靈瀟用染了血的手觸了觸自己的眼瞼，可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，她整個身體都麻木的幾乎要跳脫她的控制，哪怕強勁的靈氣割破了她的身體她也毫無知覺。

是姜訣替她擋下了子鄔的進攻，否則方才那氣息怕是足夠要了她的性命。可姜訣亦是強弩之末，也不知能敵上幾個回合。

喻靈瀟卻渾然無覺，她的眼中只剩下懷裏的這個人，她摸著他的頭發，每根發絲都尤其珍貴，“傅昀之，你怎麽這麽傻。”她說。

“我不能背叛靈族，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…還好，還好……”

“可你卻讓我，眼睜睜的看著你……”喻靈瀟似乎是不忍心說出“死”這個字，她咬了自己的舌頭，目光空洞的擡了擡頭。她的眼睛大概被水霧遮擋，什麽也看不見。

“別為難靈族…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喻靈瀟問。

“放過靈界，也放過你自己。”

放過？喻靈瀟咧著嘴，笑的難看異常。怎麽放過呢？

放不過的。

生生世世，都不可能放過了！

傅昀之嘴角的血越流越多，上靈之軀不怕傷殘，轉眼便能痊愈。可穿心之痛便是凡器亦可落下病癥，何況子鄔用的是他的靈器，靈界被賦予了最高懲治與滅殺的靈器。

傅昀之活不了，不論他曾經何等身份地位，何等造化修為，這一下就夠讓他閉上眼睛，沒得商量。

喻靈瀟感受到懷中的溫度越來越低，傅昀之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，他斷斷續續卻艱難的發不出聲音，但喻靈瀟知道，他在一遍一遍的求她答應他。

她卻自始至終沒有應他。

“傅昀之？”喻靈瀟已然幾近癲狂的抽搐著身軀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又似乎不僅僅是淚水，她要將鮮血也一同從她紅腫的眼眶裏擠出來。

誰也不可能感受到她的痛苦。

她痛苦，痛苦的想要把自己狠狠地撕碎，想也有那麽一把利器可以反覆穿刺過她的心口，想要用一切肉體的疼痛來麻痹自己。她想嘶吼，想把喉嚨都叫的破裂，咳出血花來，狠狠吐在那惡人的臉上。

喻靈瀟搖晃著傅昀之的身體，沒有得到她回應的男人最終再也得不到她的應允了，他緊閉著雙眸，入睡的相當決絕。

喻靈瀟搖頭，她不信。她瘋狂的搖頭，又瘋狂的去拉扯傅昀之的身體。

她不信！

“傅昀之！”她叫他，她發不出聲音，但口型卻固執的描繪著他的名字。

“傅昀之！傅昀之！傅昀之！！！”

“醒醒！你醒醒！”

“你憑什麽死？你憑什麽死？！！”

你憑什麽……

當子鄔的靈器即將刺進姜訣的身體，周遭似發生了一些變化，他莫名其妙的偏了手。女人極度哀傷的抽泣聲始終縈繞耳畔，驀然間卻戛然而止。

子鄔踉蹌了兩步，他看向依然低著頭跪立在地上的喻靈瀟，鄙夷的發出冷哼。

姜訣卻正好有機會退回來，他回到喻靈瀟身側，氣息突然詭異的女人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“喻靈瀟？”他忍受著身體的負荷，試探著輕聲叫她。

天邊卻轟然一聲巨響，又以氣吞山河之勢迅疾逼近，所到之處仿佛天崩地裂，傳來強烈的地面震感。

喻靈瀟幾乎是同時擡起臉來，她過分瞪大的雙眸甚至要跳出眼眶，原本黑色的瞳孔，曼珠沙華般赤紅欲滴。

“你……”子鄔驚詫於這忽然的變天，盡管尚且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，可下意識只覺得與這女人逃不了幹系。

他掌控著躍躍欲試的靈器，頃刻間取了喻靈瀟性命的念頭十萬火急。於是他飛身而來，避過還想試圖保護喻靈瀟的姜訣，窮極他最快的速度對喻靈瀟發起進攻。

可結果誰也沒想到，他甚至還沒近喻靈瀟的身便被一陣氣浪擋了回去。子鄔隨即定了身形，越來越近的轟鳴聲給人無形的壓力，他恨恨的盯著喻靈瀟放下傅昀之已涼的身體，然後慢慢站起了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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